学音乐能不能速成?这是常见话题。比如“我今年高一，学钢琴考音乐行吗?”这种话题，简直是不要太多。十几年前我逛各种论坛的时候，也有好多非常有诱惑性的文字，比如“两年弹李斯特”这种口号。所以，学音乐能不能速成一直都是一个问题。速成，显然对大家都是很有诱惑力的，即使不相信速成的人，也想通过了解一些方法来进步得快一点。这一点，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深信不疑的。
学习音乐，有可以速成的领域吗?是的，有。学习音乐过程中有些东西是可以快速掌握的。比如基本乐理，比如简单的视唱练耳，比如一些基础的音乐史史实知识和一些专业发展概况。这些内容，大多强调记忆的应用或者很容易熟练，也正是这些东西，我们可以在大学的专业教育中去学习。基本乐理，无论是音程构成形式，还是和弦的构成形式，都是非常成熟的理论，只要记忆清楚，搞明白前因后果，这些内容是很容易快速上手的。尽管现在大学都给学生开一个学期的乐理课，其实在我看来，如果学生肯自己学，这门课用一个月讲完应该没啥太大压力，基本乐理的内容通过重复的记忆，就可以快速掌握的;简单的视唱练耳，只要走过识谱这关，其实很容易练习，也是属于可以熟了基本上就不需要怎么太动脑子的东西，只要不是太夸张，一般人学一两年乐器或者声乐，都应该可以胜任的;至于音乐史史实知识就更容易了，记住不同时期的作曲家和他们的作品，拿出背政治历史的劲头来，几乎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。
那么其他的东西能不能速成呢?这个就不太容易回答了。
本质上来说，器乐演奏基本上是不太容易速成的，但是乐器技术掌握的实际差异还是有的。比如管乐里面，很多人会觉得长笛就相对简单一些，弦乐里面中提琴大多是小提琴改的，低音提琴也大多是小提琴改的，因此这也意味着它们的难度上可能还是有可以钻空子的地方。器乐演奏在学习的过程中，学习时间的长短，取决于几个方面：乐器演奏技巧的复杂程度、乐器曲目文献的数量和学习者的个人天赋(当然老师也很重要)。这几个方向中，前两项其实是比较客观可以衡量的，只是个人天赋这个东西可能不同的人理解是不一样的(具体的可以参照一下前文的《音乐家是怎样炼成的》系列内容)。个人天赋也还要看发挥的领域，虽说器乐演奏的各个专业层面是相通的，但是不同的专业还是会对应不同的条件，因此选择很重要。
器乐演奏上，针对考试的情况是可以速成的，我虽然活得时间不长，但是这几年也算是开了眼了，针对各种艺考、考级的速成情况其实还是很多，这里真心的劝一下正奔跑在艺考速成之路上的学生和家长们，考试虽然重要，但是，考完了也得能读下来才行呀。对付个艺考，一场考试花三年时间，但是进了大学，期中期末考试哪个要求都比艺考高，孩子有那么多时间吗?有足够的学习能力吗?明明是幼儿园的水平跑到大学来了，到头来遭罪的还是孩子自己。
再说说声乐。其实声乐基本上变声期以后的教育才算数，所以声乐这东西基本上都只能在初中以后开始学习了。当然，如果学习者之前也学过童声演唱或者参加过合唱团，他们在气息运用上还是会有一些技术优势的，但是其他的方面还是得重新学习。如果个人感觉够好，声乐速成的可能性比器乐要稍微好一些，如果有一些器乐学习基础，比如学过钢琴，这对于加快声乐学习的速度是非常有帮助的，如果外语好，背词的能力强，积累曲目的速度也是相当快的，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听我一个学声乐的德国同学说，他一个学期学了21首不同的歌曲和咏叹调。这个量确实很不错了，但是想想声乐作品的数量，其实也还好，如果这21首都是舒伯特的歌曲，按照这个速度想把舒伯特的歌曲都学完(600余首)，也需要30个学期，15年的时间。虽然学得快，也还是架不住量大。
如果说在表演类型里面的专业哪个是真的可以速成的，那就应该是指挥了，当然这个速成是有严格的前提的。这让我想起来一个段子：曾经在一次乐队排练中，定音鼓鼓手始终演奏不对，指挥就说：如果在乐团里什么乐器都演奏不了的人，我们就给他两个鼓槌让他去打鼓，可是如果连鼓都打不明白的人，应该让他去干什么呢?鼓手回答：拿掉一个鼓槌，让他去当指挥。指挥这个行业，其实是一个非常好混的行业，因为自己不发音而是依靠乐团发音，即使拍子打错了，也不容易被发现，也不会有哪个乐团会拿监控对着指挥来找指挥的错误，更不要说有些半路出家的合唱指挥连拍子都不一定会打(自黑内容严禁当真!)。为什么说指挥是可以速成的呢?因为很简单，指挥的技术与所有其他的器乐演奏技术相比较，其实要简单得多，这话不是我说的，这是我最喜欢的指挥大师Marek Janowski说的。指挥的图示百度一下，能找到好多，打上节拍器自己试试，大概一下午就会打拍子了，所以技术难度来看，指挥学起来不费力，我记得又一次看穆蒂说指挥，也是这个意思，他说他教门卫三分钟，门卫就可以把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指挥下来，这当然有玩笑的成分，但是侧面上也指出了指挥单纯技术上并不复杂，起码比二分音符等于88的速度下弹十六分音符要容易得多。玩笑开过了，说正经的。指挥如果想速成，首先要有非常丰富的器乐学习和演奏经验(我上学的时候，有的同学是钢琴硕士甚至博士毕业过来学指挥的)，而且有非常深厚的理论应用能力，同时非常熟悉乐团，在学习过程中有足够多的乐团实践，在这个基础上，指挥可以很快的成长起来。如果一切顺利，培养过程可能有个三四年就可以完成。但是事实上，这一切都不容易，只是非常符合速成的要求。
事实上，在音乐专业，凡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积累的东西，比如曲目量、识谱速度、对音乐内容的理解、以及纯粹的机械性技术能力，这些都需要靠长时间积累的东西，是无法速成起来的。这就像一个孩子从小学到大学需要12年的时间来学习知识和积累学习习惯，尽管有天才(比如我国歼20总设计师杨伟先生)15岁就可以考上大学，但是这种人还是极少数，而且这种人显然也是把握了学习的方法和规律的，因此学什么都不觉得困难。音乐这个专业虽然也有规律性，但是在把握规律的过程中，需要排除很多个人因素，这个需要的时间显然要比学习自然科学要长得多。而且即使把握规律了，很多问题依然是不得不面对的，比如曲目的积累，技术的积累。曲目积累很好解释，这跟读书一样，想把一套二十四史读完也需要很多时间，如果加上理解和领悟，那时间就更多了。而技术上，好多人总觉得可以走捷径，这些年很多人总是嚷嚷着这个教学法那个教学法的，训练方法当然很重要，但是总的来说，时间是非常必要的，训练方法可以保证不浪费时间，但是训练方法不可能节省时间。这就像小孩子学爬学走路，怎么样也得那些时间，即使有意识培养，还是得那些时间，技术训练也一样。盲目的追求某一技术指标要素(比如速度和力度)，是不可能训练好技术的，这道理就跟考试偏科一样，速度再快力度再强没有准确度，听着难听，一样是没有意义的。其实大家仔细想想，古典音乐的演奏演唱技术发展到今天，几百年了，这几百年里难道就没有个聪明人发明个什么方法让大家走的快点?难道我们就一定比古人聪明?事实上，很多方法早就有人尝试过了，我看淘宝还有一些设备锻炼什么指力手型的，用这些东西的朋友要不要先看看舒曼的经验?20世纪所有教学法其实都是针对音乐入门和音乐基础训练的，因为器乐声乐的训练方法，基本上也就这样了，前人已经把路都走出来了，如果想在这方面创新，或者说能做出创新的人，一定是传统的集大成者，这可不是某个老师或者某几个老师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。
今天写这个，主要是希望大家对音乐的学习有个准确的认识。速成的方式拿来应应急也许还是够用的，但是如果想在音乐的路上走得扎实持久，还是得尊重音乐的客观规律，尊重学习的客观规律，一步一个脚印的学习和积累。
原作者：刘宇，德国卡尔斯鲁厄音乐学院 乐队指挥博士
